1
那年暑假,最酷热难耐的那几天,我整日百无聊赖地躺在空调屋里玩手机,以至于头昏脑胀浑浑噩噩感觉如虚脱一般。
一天下午,和远在省城的涛哥微信闲聊,快结束时他突然来了句:“其实前两天还回去了一趟……”
“回来啥事?”
“赵林蔚老师去世了,你不知道吗?”
“为啥不联系我?”我的心突然抖了一阵子。
“你们学校好几个领导都来了,我以为你一定会知道的,就没给你联系……”
放下手机,我浑身又打了几个哆嗦,内心骤然涌起无限悲伤,尽管我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的,因为多年来,赵老师的身体一直不太好。除了无边无际潮水般的失落和感伤,五脏六腑里剩下的便是无穷无尽的愧疚和自责。在心灵深处,我一直视赵老师为一辈子的良师益友,可尽管近在咫尺,尽管终日清闲,我竟然没得到消息,没有最后去送送赵老师……
走进二三十年前的时光隧道,记忆仍然是无比清晰。想起和赵老师相处的点点滴滴,从懵懂和无忧交织的少年,到狂傲和脆弱错杂的青年,再到慵懒和疲惫叠加的中年——我再次坚信,他是我一辈子的良师和益友。
2
时间回到1992年秋,我刚好十五岁,被分在苗店初中初三四班学习,赵老师教我们物理。他给我们的第一印象是身材虽不高大,但神采奕奕,高鼻梁,浓眉,大眼,且眼睛里永远都盛满了对学生的仁慈和爱怜。即使在最炎热的天气,他在课堂上都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色长袖衬衫,蓝色裤子,平底鞋,这让他浑身上下自带儒雅气质。最有趣的是,即使有同学在课堂上公然捣乱,他仿佛永远都不会发怒,永远都是一副平静如水的面容。如果某次实在是生气了,他就一直仰着头,对着教室的天花板作冥思苦想状,直到我们安静下来或者那个捣乱的同学自觉没趣消停下来,真有点“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味道。
赵老师这掌控课堂气氛和节奏的镜头深深嵌入我的脑海深处。直到今天,我一直坚信:一个人,要想让人真正服你,靠吼叫和暴力是永远不会奏效的。同样,一个高明的老师,必须是擅长冷处理的高手,是应该强大到不屑于批评学生的。相反,老师的过度反应和狂躁,其实正中那个顽劣或者叛逆孩子的下怀。
当然,那时候,真正让我们这群毛孩子对赵老师产生浓厚兴趣的,还有在校园里小范围传播的关于他的两个传说。
第一个是有关他从教缘由的。据说他在少年时非常聪慧,学习成绩出类拔萃,但是由于家庭“成分”过高,与大学失之交臂,只好回老家务农。不但如此,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们这里兴建学校时,他和其他一些“分子”还被罚来参加劳动改造。后来学校建好了,公社领导们才发现,在我们这穷乡僻壤里,配齐老师原来比盖校舍更难。于是就让赵老师不久前还在搬砖头、和泥灰的双手,拿起了教鞭和粉笔,做了代课老师,后来慢慢转为民办教师,直到他退休的前几年,才作为最后一批“兜底”转为公办教师。
如果关于赵老师的第一个传说略带心酸味道,那第二个传说则稍微轻松幽默得多。据说他在教我们的十来年之前,学校新分来了一名大学生做化学老师。他和赵老师做了邻居,那是一名风华正茂,时髦新潮的小伙子。他不但爱穿喇叭裤,爱听录音机,而且戴了一块明光发亮的手表……
这消息不胫而走,终于在一个星期天的夜里,贼们趁老师们都回家了,就去那个年轻老师的住室行窃(当时学校没有围墙)。慌乱中他们撬开了隔壁赵老师的住室,没有看到贵重东西,但遵从“贼不走空”的职业理念,就把赵老师的锅碗瓢盆等物品全部顺手牵去……这让一向谨小慎微的赵老师大为苦恼。无奈之下,他只好每周不厌其烦地用架子车拉着行李来学校,周末再拉着行李回去,好不麻烦。
言归正传,做了赵老师的学生,我们才发现这是一件多么轻松惬意的事情。记忆中,他从来没有对我们发过一次火,也从来没有要求学生害怕他。他上课喜欢带着教鞭,但教鞭永远指向黑板方向。即使是最不用功的学生,他也会永不疲倦地给予满满的仁慈和关爱,以至于你如果物理考试成绩不理想,就会觉得亏欠他点什么。
他在讲课时惜字如金,总能给我们充分思考的时间,不像有的老师那样每节课都啰里啰唆甚至喋喋不休直到把你彻底催眠。他的板书大气、工整且简洁,这让艰难晦涩的物理课在他那里有了条分缕析的模样和举重若轻的味道。
如果遇到难题,赵老师会一边盯着黑板,一边在教室里巡走,引导我们认真审题。这时,他的口头禅只有简单的六个字:“静下心——,慢慢——来!”
这简单的口头禅好像让好多害怕物理的同学慢慢捋清了学习的思路和章法。是的,我们才十几岁,语文老师常常夸我们如初升之朝阳,如吐绿之新柳,有啥可着急的呢?成长,还是一步一步来才好。
他的课后作业量非常少,我们往往十几分钟就完成了。即使在大复习的时候,他刻字油印的页子永远都是每次一张(只有正面),并且排版疏疏朗朗,美观大方,绝对不会让你患上密集恐惧症。那时候没有“精讲精练”一词,但我觉得他已经深谙此处的精髓了。
但是对我们作业的批改,他认真到几乎苛刻的地步。如果你完成得好,他不但会打一百分,还会在旁边工工整整地写一个大大的“好!”字,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好”字,可能就会让一个敏感多愁的少年高兴一整天。如果你出错了,他会在下边写上“订正:”,让准备偷懒的同学无处可逃。有的同学作业本有了褶皱或者零散了,他会在改作业的同时给整理得板板正正。物理课代表说,赵老师寝办合一的住室永远都打扫得一尘不染,批完了我们的作业,他会把它们方方正正地摞起来,叠放整齐,然后再压上两块干干净净的砖头!
一句话,赵老师教我们物理课的路子和他走路的样子简直是一个节奏:不紧不慢,不慌不忙,但是一步一个脚印,每一步都笃定、坚实、有力。但是,仿佛不经意间,厚厚的一本物理书已经快结束了。
3
时间过得飞快,尤其在人年少时,更如白驹过隙。
初中毕业后我顺利地进入社旗一高学习,后来经历了两次高考,才去了南阳师专生物系。1998年我回到母校苗店中学,当了一名初三物理老师。原因是有个初三物理老师刚刚被任命为学校的校长,我便顶替了他原来的位置。当时,中招考试不考生物,大家对生物教学都不重视,改做物理老师算是机缘巧合,当然也体现了领导对我的高度重视。总之,刚上班就教了毕业班的主科,着实让我激情满满,甚至有点飘飘然了。
但很快我的心情又沉重起来。有消息说:活该我们这批人倒霉,从今年开始,新入职的老师必须先做两年的代课老师,不但工资低至每月一百块(当时正式老师的工资在三百左右),而且在学校也没有啥地位,随时有被清退的危险。
上班的第二天我还遇到了师专早两年毕业的一位师哥,他一边对我嘘寒问暖,一边调侃说:“这学校还行,别看我教龄刚满两年,我在这儿已经正儿八经跟了六名正校长……”
这句话尤其让我的心情降到冰点。二十一岁的年纪,血气方刚,目空一切,正准备大展拳脚。可是刚踏入社会,就彷佛挨了当头一棒,让人不知东南西北,感觉一切都是乱糟糟的。
唯一让我高兴的,是我不但成了赵林蔚老师的同事,还成了他的邻居。
六年过去了,赵老师几乎一点没变,依旧是安详内敛的微笑、依旧是朴素干净的着装,为人依旧低调甚至谦卑,对工作依旧兢兢业业、一丝不苟……
很明显,看得出赵老师对我的到来是真心欢喜。尽管多年的人生阅历让他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波澜不惊,但他骨子里还是有太多的质朴和率真。曾经的学生和老师开始做了同事,做了同行,又做了邻居,想想,都是人生一大乐事。
没几天,他仿佛就看出了我的心事。有次聊天,他试着开导我:“你看,咱们的小院多美气,他们都说这里是学校的世外桃源。你那间住室的老主人,也是师专毕业的,刚考了研究生,深造去了……人啊,都得慢慢来……”
于是我就开始静下心,先慢慢仔细研究我们的小院,这里还真是学校的“国中之国”。这片地多年前曾是学校的伙屋,占地三四亩的样子。小院西边院墙上开有中国风十足的圆形穹门,虽没有安装大门,却让小院有了“自成一统”的味道。小院的西南角保存有一口长满青苔的古井,井口由条石和青砖合砌,更显古色古香。院子当中的两棵国槐正值壮年,其华如盖,给我们提供着厚厚实实的荫凉。赵老师说得一点没错,步入小院,还真有点进入苏州园林的感觉。
小院的北边是一排坐北朝南的大平房,大约七八间的样子。当时学校大多数老师住的是简陋的瓦房,这大平房应该是学校里最豪华的住室了。除了赵老师家和我,另外还有两家老师在此居住。那两家都是双职工,都有一个小孩子,生活水准在这小镇还算可以。他们中教龄稍长的那家,刚刚买了一辆“雄狮”牌摩托车。要知道在那年月,开一辆摩托车绝对比今天的奥迪有面子。另一家小两口刚结婚,有一台二十五英寸的大彩电。有段时间,每晚八点,我必去他们家看新版的《笑傲江湖》,仅那首荡气回肠的主题曲,就足以让世上最失意的人心里生出一百个狂放……
从他们身上,我好像看到了若干年后我的样子——无大富大贵,倒也安逸、悠闲、自在。
“人啊,都得慢慢来……”
那段迷茫的日子里,赵老师的这句话仿佛偶尔会在我忙碌或者悠闲的时候冷不丁地荡出来,轻轻抽我一下子。
是的,我一上班就接替了校长的课,又拥有了一间研究生曾经住过的高档住室,还能享受小院这静谧悠闲的田园风光,这起点已经很好了。
小院里有一片赵老师开垦的菜园。这些年赵老师已经不在他老家的村庄居住,所以这菜园其实是他和师娘共同打理的。也许是互相熏染,他们二人的性格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不爱扎堆凑热闹,不爱论人短长,更不看重名利。所以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在菜园里劳动,与其说是劳动,也可以看成消遣。比如,他们会花好大一会儿去拔掉几棵杂草,或者花好大一会儿去捉几只小虫子。在这个有着百余名老师的学校里,赵老师偏居一隅,与世无争,绝对是陶渊明般的存在。他没有别的任何兴趣和爱好,这让他无论教书还是种菜,都能做到极致。毫不夸张地说,一向沉稳内敛的赵老师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完美主义者。
当然,各种蔬菜也不会辜负它们的主人。秋天快结束了,菜园里仍然生机盎然:绿油油的菠菜,肥嘟嘟的硕菜,胖墩墩的白菜,水灵灵的白萝卜,密实实的大沟葱……在我看来,每一棵都是完美的艺术品。因为它们从发芽到长大,无不历经赵老师双手的培育和侍弄。凉风吹来,院子里泛黄的槐树叶如金币般纷纷撒落地面,又宽又厚的芋头叶只是蒲扇般轻轻摇动,排列整齐的蒜苗却依旧静默着……日子久了,我感觉这些菜也彷佛被侵染了赵老师沉静如水的特质。
每天早饭后,在菜地里消遣一阵子以后,赵老师会进屋把他的房间打理得井井有条。上课前,他照例会在脸上打好多泡沫,用一把老式剃须刀把脸刮得干干净净。这项功课他几乎每日必做,以至于好多相熟的人,也不一定知道赵老师如果愿意,定有一副美髯。
作为赵老师的徒弟,赵老师把他毕生的物理教学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我。无论是备、讲、辅、批、考、评、补、改,赵老师在每个环节都有值得称道的地方。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写教案时,字体大小是普通人的两倍左右,但是书写速度却是普通人的一半左右。这让他的教案字迹工整有力,内容简明扼要,有大道至简的感觉,但实用性非常强。比如,在各教学环节旁,他都会用红笔标注“XX分钟”的字样。
更重要的是,在他身上我学到了一名教师必须具备的基本素质或者说是基本人格:严肃认真,谦虚谨慎。
记得有次期中考试后,校长发现好多老师在评卷过程中毛糙,就专一派人逐个复核。结果,由赵老师我们两个合作的那一块——涉及到六百余名学生的单科总分核算(全靠人工),无一差错。为此,学校专门给我们两个人每人发了二十元作为表扬。可以说,我人生的第一笔奖金,就是“认真细致”奖!
2001年元旦,我从一名代课老师正式转为公办,几乎在同时,赵老师光荣退休。
退休后的赵老师一时适应不过来。毕竟,退休前教书是他的主业,种菜是乐趣和调节,两者相得益彰。现在主业没了,他也没心情种菜了。于是,他去请求校长,愿意义务给学校做物理实验员。校长先是不敢相信有这等好事,但看了赵老师一本正经的神情,就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从此,他一有空就呆在器材室里忙碌,并且要了我们几个物理老师的课表和进度表。如果你某一节要做演示实验,根本不用操心器材的事。你只用径直朝教室走去,赵老师保准就带着器材,在教室门口不声不响地等着你!而且,他运送仪器一直使用一个木制的托盘,哪怕那一节的仪器只有一个孤单的酒精灯或者是一个最简单的电路。这满满的仪式感经常让我们几个很不好意思,别的老师都不无羡慕地说:“你们可真有福气,配了个好助教。”
在这当中,赵老师的独生女儿从医学院毕业,在城里做了一名医生。两年后,她结了婚,就把赵老师和师娘一起接县城里去了。从此,就很少再见到过赵老师。再后来,陆续有消息传回来说赵老师对城里生活不大适应,还住过两次医院,不过均无大碍。
4
2006年春期开学的第二天,校长满脸兴奋地通知我:“今天中午不用做饭了,你们理化生组一起去给赵林蔚老师接风去,他在城里不习惯,准备回来给咱们义务当实验员!”
那天,赵老师是他女婿开车亲自送回来的。看得出,赵老师非常高兴,浑身上下好像重新焕发了活力。结账的时候,赵老师的女婿坚决谢绝了校长的好意,非常诚恳地说必须由他请客。临走时,他再三悄悄叮嘱我们:“你们都知道,老爷子这脾气,其实倔得很。他总说他离不开学校,除了学校,住在哪里都不习惯。还好,他身体也没啥大毛病,这次就试一段时间吧。老变小啊,没办法,毕竟他退休前的生活圈子太小了……只当咱们哄他高兴。记住,有啥情况要马上联系我们。”
于是,学校给赵老师安排了一间安静的住室,赵老师又成为我们的一员。
于是,学校的仪器室又出现了赵老师熟悉的身影。
几天后,我去赵老师的住室玩,他微笑着对我说;“松克,这几天,咱们所有的天平我都试了,一共九十多个,不能使用的有三十来个,我都给挑出来了,全放在柜子最下层……”
我的脸一下子发烫起来,马上想到了自己平日里各种的贪玩和拖延。赵老师回来三天就完成的这项工作,是我们几个人多年想完成却没有完成的工作!
尴尬的同时,我又连忙给自己找台阶:“我们太忙了,赵老师,你不知道,现在当老师可比前几年压力大多了……”
“是啊,现在工资高了,也及时了,要求高很正常。不过,再忙,也要静下心,慢慢来,要劳逸结合。”赵老师又开始安慰我了。
那段日子,每当和赵老师在一起,我那颗浮躁的心会倏然沉静下来,彷佛读到了梭罗在《瓦尔登湖》中那些简单又唯美的句子。
可惜,赵老师的女儿、女婿还是对他放心不下。那学期没过完,又把他接到县城里去了。
后来,听说赵老师和师娘又随着女儿、女婿工作调动去市里居住了。从此,学校里关于赵老师的消息更少了。
5
一次非常重要的业务检查前,我和几位老师去整理学校的仪器室。在老柜子一个落满灰尘的角落,意外发现了一些赵老师在四十年前制作的教具。在那些教具的底座上,有他亲笔书写的字迹:“赵林蔚老师制作 xx年xx月xx日”。虽然岁月的侵蚀让这些字迹已经变得模糊,但细看依然是工工整整,方方正正。那个年代就是这样,一切都是自己动手,学生第一,节俭至上。但今天的我们却很少有机会和心境搞这样的制作了!
也许是日复一日的重复性工作早淹没了激情,也许是青春已逝,自己真的老了。这几年,感觉自己真是累得疲于应付。每天,从早到晚就是各种无休止的检查、评比、排名、材料、档案、打卡、摆拍、留痕、美篇……
看看周边和网络上的信息,感觉全国的中小学基本都这样。好像谁如果不这样,他那里就不正常似的。
有个同事叹着气说:昨天这个旋风,今天那个经验,明天再一个模式,后天……自上而下,大家都累得不轻。按照教育学的原理,基础教育尤其不能有半点的急功近利。教育应该是一个润物无声,耳濡目染,慢慢感化的过程。但是,中国的基础教育在应试教育的胁迫下,终于与古圣先贤和国外名家推崇的理论背道而驰。据说,在德国,小孩子在幼儿园期间不能涉及二十以上的加减运算。可是我们呢,我们恨不得小孩子在起跑线上就有三头六臂和七十二般变化,恨不得大家都去北大清华。教育官员斥责大家“没有教不会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老师无奈,就鼓动孩子们“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还有什么血淋淋的“提高一分,干掉千人”,恨不得每天给学生打三次鸡血。
这个同事刚刚过了四十岁,却急切地盼望着退休。
郁闷的时候,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我会忽然想起赵老师,想起赵老师那些轻柔温和的话语——静下心,慢慢来。有时候也暗自感叹:幸亏赵老师早退休了,要不然,真不知道他能否受得了这些大容量和高节奏,这些繁文缛节和冠冕堂皇。
6
天空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但我已经飞过。
少年时总爱读泰戈尔的这几句诗,尤其是闭着眼睛读,似乎才能完全享受那种飞翔的快感和天空的蔚蓝。
后来才知道,此处原来指的是流萤,他们没有御风飞行的本领,他们是微小而倔强勇敢的生命。他们会发出微弱的光,指引那些迷茫的灵魂缓缓前行。
(作者:苗松克,河南南阳社旗县郝寨初中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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