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就像苍茫沙海给人的印象，沙，是时间的使者，自古而然。沙画的一撒一抹，一增一减像极了人生的法则，得失之间，繁华尽落，终归化作一捧黄沙，随风而散。作为知名的沙画表演艺术家，露莎创作了许多沙画题材作品，而《荡漾》是露莎众多沙画作品中承前启后的一个特殊系列，它以沙画结合抽象艺术的形式诠释了作者对生命的理解。《荡漾》不依赖于具体的形象和意义表达，材质的流动、靓丽的色彩、单纯的意象、悠远的回味——本身即是作品的内容以及带给人的视觉感受。正如沃林格所说：“只要人们把物的可见外观理解成自然的，那么作为独立有机存在的艺术作品就与自然具有同样的价值，而且它无需与自然产生关联就已深入到自然的最深层次的内在本质之中”。
随着不断的艺术实践和经验累积，露莎将沙画扩展到水墨等其他媒介，并与古典雅乐、舞台艺术进行结合，创造出一种新式的绘画表演艺术——书画舞。在音乐、光影新媒体背景营造的舞台上，表演者姿态翩跹，执笔起舞，离披点画间，别具意境的画面便已浮现。不同于传统艺术形式带来的单一官能愉悦，露莎的书画舞以一种更加综合、立体的方式诉诸于观者的视听。这不仅标志着露莎艺术创作方向的变化，也为露莎赢得了声誉。
二
2015年起，露莎受西方抽象表现主义影响，将行动绘画与自创的书画舞元素相融合，开始创作其全新的行为绘画作品——《行走的画卷》。作为系列作品之一，《呼吸》所运用的创作方法既与水墨画中的“泼彩”相似，又类似于抽象表现主义大师波洛克的“滴撒法”（drip）。艺术家在画布上即兴又刻意地编排出节奏和韵律，画面经过看似随意的泼洒，那些烂漫清透而富有张力的线条、色块仿佛具备了自身的逻辑，同时又隐藏着戏剧性的偶然效果……可以说，《呼吸》是露莎试图将不同文化范式内化为自身艺术语言的实验之作，正是这种兼容并蓄的创作状态决定了露莎作品丰富有力的延展性。
《水中碉楼》是《行走的画卷》系列中另一件典型作品。露莎以自己家乡的标志性风物“水中碉楼”为灵感，大自然为现场，巨幅的长卷画布、多样的综合材料，配合音乐、艺术家的身体语言进行创作，整个创作都是即兴完成。在此过程中，艺术家没有任何预先的设定，人与景、笔触与构思、色彩与情绪都处在一种自由开放的状态中，一切仿佛自出机杼、从心所欲，但又彼此交融、不可分割。相比一些艺术创作过于注重“结果”（艺术品）的倾向，露莎的《水中碉楼》更注重创作者身临其境时所激发的创作灵感和作画行为本身，而这种对绘画表现方式的颠覆也正是这件作品的魅力所在。
艺术大师约瑟夫·博伊斯（Joseph Beuys）曾以“社会雕塑”（Soziale Plastik）的理念来形容一种扩展的艺术概念，即艺术不应只是一种艺术家专属的行为，而是一种社会行为，一种具有社会性、公共性，具有解放所有（人）创造力的力量。对于出身侨乡的露莎而言，故乡的记忆与“乡愁”伴随着她在艺术的道路上不驻前行，同时也催使她在东西方文化的往来穿行间始终保有一种对“根性”的回望，这种“回望”既是她个人的，也潜在于每个有着相似背景之人的血液。“水中碉楼”作为侨乡的独特象征，它的身上凝聚着百万“侨胞”的牵绊，而露莎的《水中碉楼》无疑是对此一血脉的激活，以一种新颖、简率的方式唤起人们心底的共鸣。
三
笔触轻盈、色彩清丽，露莎的《花纪》（系列）仿佛道出了少女心语，如梦幻、似怅惘，更是一种对岁月、青春的感念与怀想。艺术家在此融女性独有的细腻情思入画，如镜照影，叫人顾盼生辉。就《花纪》而言，如果说描绘女性风姿的方式有百千种，那么露莎无疑择取的是最天真的那一路：绝去了晦涩的念想，舍却了刻意的形色，也翦除了冗余的构图和情绪，一张张画面在艺术家的笔下显得多彩而恬淡，一种“恰如其分”的心灵质感。这种感受叫人想起前人论画，“平淡天真”是为一种品格。不同于笔意纵横的超迈，也不同于精妍入微、毫不逾矩带给人的惊讶和冲击，此处的“平淡”不是真的有如清汤寡水，而是一种绚烂至极地复归，一种历经千帆的洗练，而“天真”更是直指初日芙蕖、人生少年时的那种天然和纯粹，宛如自然生长一般，虽风雨加身，但心不外驰，自有气度。
《花纪》作为露莎的代表作之一，生动表达了对于生活乃至生命的观照。当叠加的画面在水彩的点染下幻化出万千变化，既像晕淡的妆容，又如照人的梦乡。那种对色彩的迷恋背后，是一个充满朝气的生命体对这个世界的畅想——充盈、向上，哪怕捎带着一点自恋式的情怀。“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生活琐碎、岁月蹉跎既然碾不碎那五彩缤纷的梦，不如将苦辣酸甜共冶一炉，变作这飞花共我携满袖。纵观《花纪》系列，如果说纷呈的色彩表征着林林总总的生活世界，那么画中“虚白”的人形则是不变的灵魂底色。艺术家在此看似不经意地留白，非但平衡了画面，却也隐隐道出了她所理解的生命哲学。身在繁花间，此身仍皎洁。繁华过眼，洗练如初，那是灵魂的高度所致，而“虚室生白，吉祥止止”，这“虚室”即指内心，纯净无欲，吉运自生。
显然，《花纪》不是那种宏大叙事的作品，它也无心考验观者的深度，相反，它就像一首首散文诗，缓缓道来之间，便能触动你心弦。
作为艺术家，露莎无疑是细腻、敏锐的，同时，她也率性而坚定，十年如一日，不倦书写着对于艺术的领悟。我们相信也期待着，露莎每一阶段成果都是她继续探索前行的新起点。
值此作品集付梓之际，谨以此文祝愿！
吕豪
艺术评论人、策展人
凤凰艺术特约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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