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时代有一位名臣叫荀彧，曾经担任过尚书令，所以被人称为“荀令君”。他不但才华横溢，而且长得很帅，最特别的是，他身上带着一 股奇特的香味，在别人家里坐上一会儿，香气三天才能消散（《艺文类聚》卷七十引《襄阳记》：“荀令君至人家，坐处三日香。”）。

和荀令君一样，我们现代也有不少爱美的女性身上会有香气经久不散，原理其实很简单，长期使用香水和芬芳的化妆品， 腌入味儿了。问题来了，在没有香水和工业化妆品的三国时代，荀令君又是怎么做到“处处留香”的呢？这要从古人的一种重要习俗说起。

充满仪式感的熏香 | Pixabay

浴兰汤兮沐芳

熏香到底起源于何时，现在已经讲不清楚了。原始社会的先民发现一些植物的 芳香成分可以驱赶蚊虫，使食物防腐，顺便还能让自己闻着高兴，就在身上佩戴一些兰草之类的植物，或者把它们干透的植株点燃熏烧。现在许多农村还保留着焚烧艾蒿做成的“火绳”驱蚊的习俗，就是古法的遗留。不过干草有个致命问题：烧得太快，一烧起来烟熏火燎，非常不雅，所以从秦汉时代岭南地区划入版图开始，喜欢 熏香的王公贵族们就把目光投向了神秘的南方。

经过反复挑选淘汰之后，人们选中了瑞香科植物 土沉香（学名： Aquilaria sinensis (Lour.) Spreng.）的树脂作为熏香主材料。它的属名 Aquilaria 在拉丁文中是“鹰”的意思，可能源自其马来语名称。而其种加词 sinensis 则意为“中国的”，说明它是我国特有的树种。

土沉香的花 | 辰山花轮君

土沉香主要生长在我国南方的广东、广西、海南、香港等热带、亚热带省区，是一种高大的常绿乔木，最高可以长到20米，胸径50~90厘米，树皮浅灰色或者深灰色，木材一般都是微白色或淡黄色，所以又名白木香、白牙香等。它的叶子呈椭圆形、卵形或是倒卵形，看起来有些像冬青，伞状花序顶生或腋生，蒴果倒卵圆形，跟一节手指长度相当，成熟的时候会裂开，底部长出一条丝线，把1-2粒 种子悬吊在空中，有些像是“吊丝鬼”之类的毛虫。

土沉香的种子 | 朱仁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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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吊在外面的种子可不是为了好看，它们的作用与鲜嫩多汁的果实一样，都是吸引动物来帮自己传播种子的“诱饵”。只不过，沉香木的种子吸引来的并不是水果爱好者，而是无肉不欢的捕食性昆虫——胡蜂。

点击下方图片，了解土沉香的种子如何成为了胡蜂喜爱的“人造肉”？

寸香寸金的沉香木

之所以叫它“土沉香”，是因为还有从东南亚越南、印度、马来西亚等地进口的“ 蕃沉香”，为沉香属的一些其他植物，例如沉香（ Aquilaria malaccensis ），所产的香料形状、味道也有点相似。沉香的材质更加坚硬、沉重，断面呈灰褐色，而土沉香的材质相对轻一些，断面呈棕色。

沉香属的木材格外富含香料物质的部分，密度很高，放入水中 能沉底（大部分木材还是密度比水低的），被视为优质的香料材料。宋朝人范成大在《桂海香志》中说：“ 沉水香，上品，出海南黎峒， 亦名土沉香”；而“沉香，出交趾（现在的越南）。”

沉香木，野生沉香为极危物种 | Harmxiuyaeh / Wikimedia Commons

李清照的《菩萨蛮•风柔日薄春犹早》中有“沉水卧时烧，香消酒未消”一句，“ 沉水”可能就是指土沉香。不过大多数时候，古人也搞不清两种香料的区别，反正都是烧，冒烟就好，烧谁都差不多。

土沉香结香的过程很复杂，到现在还没有完全研究清楚。一般认为，是由于树木的树干或根部被白蚁之类的昆虫 蛀蚀，或者被人 损伤以后，产生的化学 防御物质。然后它又被真菌等微生物侵入，产生一系列复杂的化学变化，经过数年之后成为褐黄色或者淡黄色固体。再经过数年的沉积，由黄变黑，由轻变重，就形成了可以用作香料的“ 沉香”。

沉香属的木材，深色的是分泌物的痕迹 | 沙漠豪猪

因为产量极少，所以土沉香在古代价格非常昂贵，一度达到“ 寸香寸金”，所以也只有荀彧、李清照等世家大族出身的高雅人士才能消费得起。

《世说新语》中有个故事，说西晋著名的土豪石崇家里非常 豪奢，洗手间里常有十几名衣着华丽的美女伺候客人，还专门置有“甲煎粉（香料名）、 沉香汁（香水）”。所以很多客人进了洗手间都尴尬得双脚抠出三室一厅，唯独王敦进来以后自管方便，神态自若，所以人们觉得他是干大事的人。能被土豪家里 用来炫富，可见沉香在当时算是稀罕物。

沉香属木材制成的工艺品 | Gary Todd / Flickr

怀璧其罪的珍木

很早以前，古人就尝试把土沉香引种到全国各地，《三辅黄图》记载，汉武帝征服南越国之后，在修建的“扶荔宫”栽种了南方特有的 蜜香树（土沉香的另一个别名）。但是他恐怕只能看个热闹，因为土沉香只有在五岭以南温暖湿润的环境下才能结香，到了五岭以北就是一株普通的树而已。

但我国古代的野生土沉香树并不特别罕见，南方一些地名中带“香”字的地区，比如说“香山（不是北京的那个）”、“香岭”之类，多半都曾是土沉香树的产地，广东省东莞地区种植的尤其多，所以这种香料又名“ 莞香”。明朝时候，运送莞香的船只往往要从一处小港口换成大船外运，人们就把它叫作“ 香港”，这就是现在香港特别行政区名字最早的出处。

中国香港中环“百草园”的土沉香 | Changkallauio / Wikimedia Commons

除了产香料之外，树木本身也是名贵的木料，价格昂贵，吸引了大量不法之徒的觊觎。由于人类的滥砍滥伐，从清代开始，中国大多数地区的野生土沉香树都已经消失殆尽，只在海南、香港等地有少数遗留，广东省内只有 零星散生的植株存在了。1996年，土沉香被列入中国国务院发布的《国家二级保护植物名录》，目前在《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红色名录》（IUCN）中为易危（VU）等级。

大象因为人类看上了它的象牙而被滥杀，犀牛因为犀角被狩猎，身为植物的土沉香树也逃脱不了“ 怀璧其罪”的命运。土沉香用来保护自己的防御物质，最终却招致了杀身之祸，芳香原本是苦难。

香港嘉道理农场的土沉香 | 阿橋 HQ / Wikimedia Comm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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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香港”之外，自带香味儿的地名当然少不了“檀香山”，这是夏威夷的首府火奴鲁鲁的另外一个中文译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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