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一趟列车,一趟只属于戚机厂人的特殊“专列”。它之所以特殊,不仅是因为它作为戚机厂的通勤车,和沪宁线上的其它火车享有同样待遇,而且还因为乘坐这部“专列”的人都有着同样的身份——造车人。在中国铁路史上,一趟接送工人上下班的列车能够行走在正线上几十年,并且是在闻名遐迩的沪宁线上,也可谓是一个“奇迹”了。

“工人车”的历史要追溯到1936年11月。工厂从上海吴淞搬迁到戚墅堰后,陆续招收了一些附近乡镇的工人。为了便于工人上下班,就在沪宁线上开行一列通勤车,而人们更喜欢叫它“工人车”。它和正线列车一样,有专门的车次、有规定的时间,与正常列车同等的运行调度计划,隶属于路局或分局调度指挥中心。

它有正点的时刻表。早上7:10分从常州发车,途中停靠青龙(常州东站)、湾城,7:40到戚机厂。晚上6:00返回常州站。这列车有正式的车次命名,类同于正常的旅客列车,最早是环41下行,环42上行。(“环”替代音,铁路上的专业俗语,就是7),后来又改为443下行和444上行。为了“工人车”正常的运行时间,确保工人能够准时上下班,甚至于正线上的列车有时也不得不让道,尤其是单线单轨时。

“最早的“工人车”是相当简陋的板式对开门列车,俗称板式车。到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才改成绿皮车。车厢内部都是清一色的木结构制品,木板凳、木桌子、木地板……让人仿佛进入了一个会流动的木屋子。“工人车”车况、车貌其实不如正常客运列车,基本上是主线上淘汰下来的。“工人车”共有8节,根据工人数多少随时调整为7节或6节。

戚机厂曾经是个万人大厂。上世纪60年代—90年底,是工厂快速发展时期,工人人数达到12000多人。人流如织的站台,满满当当的车厢,是“工人车”每天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这道风景线,在沪宁线乃至全国也是颇负盛名,它不仅仅记录了一段地域文化史,更是中国铁路装备制造企业发展的见证。

常州站的调车员每天一早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工人车”从站五(铁路内部对站内铁轨次序的简称)紧靠龙头房一侧,通过调车机头拉到站六。拉早了不行,有一趟早车6:45要在站六发车。拉晚了耽误戚机厂工人上班也不行。所以不管刮风下雨,“工人车”总是雷打不动地准时出现在工人上车的地点。

清晨,第一缕阳光刚一露脸,工人们就从家里出发,手里拎着“带饭包”,匆匆赶往“工人车”停站的地方。因为都在同一个工厂上班,一路上总是能遇到一些熟识的人,不时听见招呼声:“早上好”、“早的蛮(常州方言:早)”、“早饭吃过伐?”每天都会在同一个时间重复着上班的进行曲。

因为“工人车”乘坐的人很多,车厢里免不了喧嚣拥挤。本该是三个人的座位,经常是挤了四、五个人,即使如此,车厢里站着的永远还是比坐着的多。那时候也没有公共场合禁烟一说,车厢里烟雾缭绕,大家说说笑笑,讲讲一些奇闻趣事,几十分钟很快也就过去了。

当“工人车”开到终点戚机厂时,车还没停稳,一些性急的工人没有等着从正常的车门扶梯下,而是从车厢开启的中间敞门跳了下去。黑压压的人流涌进厂里,然后在各个车间的道路上分流,转眼恢复了平静。只是空旷的铁道线上多了一列“工人车”,静静地等待着工人下班。

上班的风景还远不如下班。下班,当“工人车”驶进宁静的常州站台,吵杂声随着潮水般的人流在站台上回响。专为戚机厂工人而专设的出站口通道常常是挤得水泄不通。几股出口犹如泄洪的闸口,哗啦的一下,人群就冲向站前广场。加入有旅客列车正好时间与之“撞车”,那工人和旅客人流合二为一,站前广场上更是蔚为壮观,远比电影院散场热闹得多。

在常州和戚机厂两头,“工人车”停车位置都有专人看护、维护,以及打扫卫生。那时,戚机厂有5人对“工人车”进行打扫。晚上有人专门值守兼维护保养,如检修电路、更换灯泡、给蓄电池充电等,配件要向南京车辆段申领。“工人车”运行三个月要进行小修一次,由南京车辆段委派专人到戚机厂检修。六个月进行大修,将“工人车”直接拉到南京车辆段修理。

随着戚机厂工房区的建设,越来越多的工人搬进了工房区。常州公共交通的发展,也让乘坐公共汽车成为工人上班的一个选择。到了本世纪初,随着沪宁线的规划,已经运行了66年的“工人车”也渐渐不适应现代铁路的发展,乘坐的人也越来越少。

2002年2月1日,对戚机厂大部分员工来说,是一个普通的日子,与往常没有多大区别。但是对家住常州的数百名通勤员工来说,这天却很不寻常。因为与他们相伴半个多世纪的“工人车”停开了。从此,一个存在了66年的,每天往返于常州和戚墅堰之间的一道独特风景线,成为了沪宁线上美好的回忆。

小月台上不见了往日匆匆的人流。静卧的钢轨,停开的布告,似乎在向人们述说着曾经的故事。几代身穿蓝制服的戚厂人,在“工人车”的轰隆声中迎来朝阳,送走晚霞,那是一份荣耀和自豪。想来,那都是记忆里最幸福的时光。

(戚墅堰公司 刘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