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时，小雪已悄然而至。《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言：“十月中，雨下而为寒气所薄，故凝而为雪。小者未盛之辞”，细碎的雪花如柳絮轻扬，给庭前的枯枝缀上薄薄银霜，远山近树都笼在一层朦胧的白里，天地间霎时静了下来。冷雾绕着窗棂流转，玻璃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指尖划过，便留下一道蜿蜒的水痕，恰似时光的印记。

风过院角，带着清冽的寒意，却不似深冬那般凛冽。光秃秃的枝桠托着蓬松的雪沫，偶有麻雀落在枝头，抖落一片碎雪，簌簌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此时的雪，是试探性的、温柔的，落在掌心便即刻消融，只留下一丝微凉，如同岁月里那些浅淡却难忘的瞬间。天地间阳气上升，地气下降，万物闭塞，正应了小雪“闭塞而成冬”的物候，喧嚣渐隐，唯有静谧流淌。

屋内早已暖意融融，煮茶的砂壶在炉火上咕嘟作响。取一撮陈年普洱，投入温润的壶中，沸水注入的瞬间，茶叶便在水中舒展沉浮，醇厚的茶香缓缓漫开，与窗外的寒气相映成趣。抿一口热茶，暖意从舌尖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了一身寒凉。翻箱倒柜时找出一个旧木盒，里面藏着往年小雪腌的梅干，酸甜的香气混着茶香飘散，还有几张泛黄的照片，记录着往昔冬日的欢笑，岁月的温润便在这一嗅一看间漫上心来。

小雪时节，民间素有“冬腊风腌，蓄以御冬”的习俗。母亲总会在这时腌上一坛雪里蕻，菜叶在盐粒的浸润下慢慢发酵，酝酿出独有的鲜香，为漫长冬日储备滋味。而我最爱围炉听她讲农谚，“小雪雪满天，来年必丰年”，寥寥数字，藏着古人对时节的敬畏与期盼。炉火跳跃，茶烟袅袅，旧物里的记忆与当下的温暖交织，便觉这寒冬也多了几分柔情。

雪渐渐停了，阳光穿透云层，洒在积雪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推窗望去，薄雪覆盖的庭院洁净素雅，空气清新得沁人心脾。合上古盒，茶已续了三泡，滋味依旧醇厚。原来小雪的美好，不在于大雪纷飞的壮阔，而在于这份寒暖交织的静谧，在于烟火日常里的细碎欢喜。

岁月如茶，经霜雪而更显温良。小雪初临，让我们放慢脚步，在煮茶翻旧的闲适中，感受节气的韵律，在天地闭塞的宁静里，沉淀内心的从容，任时光缓缓流淌，品味这份独属于冬日的沉香。（赵勇）